Friday, May 31, 2019

Dear Socrates 亲爱的苏格拉底



作者:玖月晞

和她相遇的那一年,他的人生刚刚开始;和她分离的那一年,他的人生骤然结束那一天,她说,言小火,你等我一下......于是,他一直在 等。用暖暖的心融化严寒...有言焓有甄暖的言情悬疑文。


整理了一些书里喜欢的段子,文字摘自玖月晞《亲爱的苏格拉底》。


▪️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时间一天天地过,他一天天地拔高,不知不觉中,他都还没有意识到,回头看,就已经爱她到了骨子里。

见不得她受欺负,看不得她流眼泪。只要她跟在他身边走,低着头,含着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心情就很好。

或许,只有一种解释,是命里血里注定的。

▪️ 分明下定心保护她一辈子,分明发誓:他妈的以后谁敢动夏时一根头发,我要他的命!

可现在,有人把他最心爱的女孩拆得七零八落,第一年失踪,第二年,一根骨头和碎肉,第三年第四年,更大片的骨头器官组织......

可现在,有人把夏时弄不见了,从世上消失了,他却不知该去要谁的命!

▪️ 一瞬间,他的心软得整个儿化掉;像是打翻了牛奶,温柔四溢。

之前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亲昵温存,所有相依相牵的温暖情感,在那一刻,有了质变。仿佛某种情绪直冲心房,捅破了少年心底那张模糊不清的糖衣纸。

那夜,她在夜色风露中等待,安静,温柔;美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就在那一天,那一刻,他蓦然发觉,他爱上了她。

很爱,很爱。

爱到无数次回想起那夜她立在路灯下的柔软身影,他的心便痛得千疮百孔。

为什么还是没能给那个像小猫一样毛茸茸,安宁又让人欢喜的女孩,他许诺过的,有风却顺遂的一生?

▪️ “他一定会找到我,生,找到我的人,死,找到我的骨头。”

于是,言焓真的找到了她的骨头,找到了她。

▪️ 不怠慢,也不热贴;不疏远,也不给人压力;与人保持着一个很舒服自在的距离,不会让人觉得疏远得不易亲近,也不会让人觉得热络得叫人尴尬。

▪️ 清明透彻的眼睛,一眼就可以看到心底,干净无尘,有些不谙世事,像孩子;心是如此,脸才会长成这样清纯懵懂,嫩嫩憨憨的,反过来又叫看见的人莫名生了想保护的心。

▪️ 微表情判断,测谎仪,证据……原来,任何事都会有疏漏。

恰恰只有人,只有人,怀着一颗不放弃任何疑点的心,一颗拼图再完美也要抠出不和谐的执着的心,才能挖出真相。

恰恰只有人才能做到真实,像言焓的这样的人,像甄暖这样的人。

▪️ 一句话,言焓的心一沉。

到了这种时候,他不知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实话:「甄暖,我们可能赶不过来了。」

这次,她沉默更久,终究重复一句:「哦,知道了」

这一声......

汽车飞速奔驰,车窗外风声潇潇。

言焓抿了抿唇,不知为何他的心会难受得揪起来。

「他在你身后吗?」

「嗯。」

「尽力保护自己。」

她轻吸一口气,声音很悲伤:「?可,我不会,怎么办」

他听出她的欲言又止。

若不是怕惊动身后的人,她一定会说:队长,你快来救救我好不好?

可此刻,握着电话,他与她隔着飞越不过的千山万水。

他心头徒生一种久违的绝望的无力感,很陌生,又异常熟悉。

良久,他低一下头,也低了声音,轻轻地说:「活下来。」

「甄暖,请答应我,一定要活下来。」

「......」那头的人静默无声,却在一秒后强打起精神,轻轻地笑了,说,「好哒~~我听你的呐~~」

言焓狠狠一怔,心像是被重拳集中。

「对不起......甄暖。」

言焓已经不知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一种很久没体验过的害怕,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他怕他的一句话害了她;怕来不及赶去,凶手就把她拖到没人的角落,欺凌她,羞辱她,折磨她,把她击打得血肉模糊,再也不是原来完好无损的样子。

就像他想过无初次的......阿时。

这一刻,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还能对她说什么。

他攥着手机,听她温柔地笑:「没事儿。」

▪️ 夏时消失后,

言焓很多时候,独自一人的时候,会忍不住想:

她被人抓走后发生了什么事。

有没有男人欺辱她,折磨她;有没有人把她囚禁,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

他最心爱的宝贝,最心疼的女孩,是否被人当破布一样对待,是否被人当畜生一样凌.辱,是否被剔了肉削了骨头,被人切成一块一块,是否被吃了……

任何一种想法都让他生不如死,恨不得杀人,杀了全世界!

▪️ 远处救护车的鸣叫划破天空,刺耳又刺心。大伙儿静止一瞬,全纷纷上车把堵在路中的警车挪开。

言焓立在萧索的北风里,眼眸清凛地望着那闪着红灯的车由远及近,风一般从面前疾驰而过,又渐渐远去。

那辆车的里面是怎样一种情况,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有种感觉到现在她都没弄清楚:

那天听到他说对不起时,她心底涌起翻江倒海般的悲伤与痛惜,仿佛是不由自主。要命的是,身陷危险之时,她想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他,队长。

而他说的那句活下去,更像是魔咒,在工具室里,在抢救室里,他的声音一直在唤她,「甄暖,请你答应我,一定要活下来。」

她仿佛是为了他而挣扎求生。

▪️ 她眯眼望着金灿灿的阳光,为何又觉得此刻的时光莫名的惬意而温暖?她的心里有点儿甜,又有点儿涩,更有些慌,不该这样,她不该这样。

她离不开沈弋,

而他,他也有他的夏时。

▪️ 这间办公室让甄暖待过,似乎气氛都变得不太一样,柔和了很多,空气中有极淡的香味。

办公室收拾得干干净净,很整洁,摆了几盆青青葱葱的小花儿。

言焓走到她办公桌前,她椅子上放着Kitty猫的坐垫和靠枕,柜子里摆着粉红色的暖宝宝。

他很少接触到喜欢Kitty猫的女生,除了那个从小就爱穿猫咪内裤的女孩。

柜子里有一堆东西,鼓鼓囊囊,拿一条薄围巾遮盖着。

言焓大致猜到了是什么,探身过去一拉,一堆零食冒出头来。小熊软糖、手指饼,巧克力杯,字母糖……全是些小孩儿吃的东西。

他忍不住弯唇,无声地笑出了白牙。

言焓用围巾把彩色的零食重新盖好,扭头又见办公桌挡板上贴着花花绿绿的便利贴。

他不徐不疾地扫一眼,她的字写得很端正,一笔一画,像小学生稚嫩。

都是些琐碎的工作:今日待办事项,实验室化验结果,联络员电话内容,队长交待任务……

他想起她说,她记性不好,走哪儿都要带着笔和本子做记录。

言焓看见桌上的笔记本,随意翻开。

一个月,她已写满两本笔记。全是她认为值得学习的知识,值得记录的话。

比如——

秦姝说:小脚穿大鞋的脚印……

后边跟一堆她自己找的鞋印分析。

谷清明说:贝克线可以测玻璃的折射率。

接下来是一大堆关于贝克线的详细知识。

队长说:不同体质,人体不同部位的电阻不同。

下边就是头部、手脚、胸口、大腿各个地方的电阻。

还有很多别的话——

队长说:希望将来你能媲美实验室里的每一位同事。西方的法医通常叫病理学家,记住学和家,记住你身上的责任。

队长说:缝合尸体后要鞠躬。

队长说:去给你的感觉找依据,让它变成事实。

队长说:如果你的探索和发现是对的,就要坚守它,维护它,不容任何人侵犯。

言焓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尽。

翻到最后一页,满纸密密麻麻,一笔一划写着:「队长 队长 队长 队长……」下边还有一点和长短不一的两横,是「言」字的上半截。

他嘴唇抿成一条线,把笔记本阖上放回去。

他不是傻子,很多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东西,他看得清清楚楚。

言焓并未多做停留,离开了。

他莫名有些烦躁,不耐烦等电梯,推开安全门走楼梯,心想,或许她离开也很好。

▪️ 言焓……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似乎散发出平易近人的气质,却绝没有如沐春风的自在,分明一点儿不冷酷看上去还很好相处,可靠近便是如芒在背;

他似乎给人言笑晏晏的轻松,却总有淡漠疏离的距离,看得到表面随性散漫玩世不恭,却看不见内心深渊千尺。

▪️ 烟,是夏时消失之后他上手的。很久以前他听到夏时和她好朋友的对话:

「夏时,你最不喜欢哪种男生?」

「喝酒的。好臭。酒肚子也不好看。也不喜欢抽烟的,也臭臭的。」

「那你喜欢哪种男生?」

「你应该问哪一个。我要一种干什么?」

「好吧,你喜欢哪一个男生?」

「言小火。你看我小火哥哥,他的朋友都抽烟喝酒,可是他不。他知道我不喜欢。你别看他酷酷的,拽上天,可我不喜欢的事儿他从来不做。 」

「咦~~整天小火小火挂嘴边,是有多喜欢呢?」

她比划着,两只手在空中画了个大满怀:「是非~~常非常大的喜欢。」

「非~~常非常大是多大呢?」

「比太阳还要大呐。」她歪着脑袋,

「我喜欢言小火,是想成为他新娘子的那种喜欢。」

▪️ 言焓敲敲女厕的门。里边没声音。

他又敲一下:「甄暖?」

「……在。」她声音很小,听得出在瑟瑟发抖。

「我方便进来吗?」

「……好。」

甄暖缩成一团蹲在洗手台的底下,半张脸埋在手臂中,眼神惊慌躲避。

见他进来,她抬起小脸望他,表情张皇,又稍稍呆滞。

言焓走去在她面前蹲下,清黑的目光与她平视,轻声问:「在这儿干什么?」

「有人在摇门。」她嘴唇颤抖,眼里含了泪。

「害怕?」

「唔。」

「门外没有人,是风。」

「不是。……你来之后,门就不摇了。」

「……我来之后,风就停了。」

「不是。你来之后,就好了……」她执拗,胆怯,依赖。

灯光昏暗的洗手间里,言焓蹲在地上,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说:「好,不是。我来了,就没事了。」

「……」

「现在想回去吗?」

「想。」

「那站起来吧。」

她瘪瘪嘴,很委屈:「我脚软,动不了。」

他朝她张开手臂:「到我这边来。」

她轻微地动了一下,眼泪巴巴看着他,想要安全温暖,却又本能地拘谨羞涩。

「那我过来了。」

「……」

言焓探身到洗手台底下,轻轻拥住她细细颤抖的身板。

她极低地「哇」一声:「队长……」

备受惊吓的她扑进他怀里,揪住他的衣袖,嗫嚅道,「刚才真的有人在摇门,很用力,很粗鲁。你不来,他会欺负我,把我杀掉。 」

他很轻很缓地拥着她,把她从台子底下捞出来,抱进怀里。

她没有拒绝。早被吓得神思错乱,只知紧紧揪着他的衣领不松。

言焓横抱着她走出洗手间,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带她离开。

▪️ 「甄暖。」他贴住她的耳朵,「你和他不可能和好,因为,你要爱上我了。」

她脑子轰得炸开,又羞又急,出了哭音:「你胡说!」

「我很多年不说这种话了。但……」他稍稍拉开和她的距离,食指磨蹭她的下巴,

「甄暖,你听好了。我是言焓,如果我对一个女人好,如果我看上一个女人,她就不可能爱上别的男人。不信,我们走着瞧。」

他唇角一弯,后退几步,拿起椅子上的衣服走了。

她如同被抽了力气,缓缓蹲下来,感到了心被撕裂般的疼痛,和,惊喜。

▪️ 「队长……」

「怎么?」

「我有点儿害怕。」

「怕什么?」

「以后我一个人了。」

「每个人都是一个人。」他说。

「那你害怕吗?」

他稍稍滞了滞:「……怕过。」

「是发现骨头的时候吗?」

「嗯。那时我和你的心情一样,害怕。」

「你也怕自己从此是一个人了?」

「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害怕了?」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他闲散地笑笑,没有答。

未来的事,怎么会知道?

▪️ 他手伸过去,包住她的小拳头,攥到大腿上安放好。

甄暖一吓,惊慌地望车前边的人,手一挣,力度却不大,他仍牢牢握住。

她急急地瞪他,不敢发声。

他倾身贴近:「怕什么?」

甄暖眼神往前边瞟。

他嗓音很低:「看到就看到。」

甄暖一愣,突然因这话有被承认的开心。

▪️ 「队长……」

「嗯。」

「刚才,你觉得孤单吗?」

「……」

「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我坐在那么多人中间,却觉得孤单。」她清润的眼眸望着他,「你呢?队长,你觉得孤单吗?」

「……」

言焓笑了笑,未答。

他不觉得孤单,只是有些寂寞。

他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回到陪着他和夏时一起成长的熟悉的人身边。可是……

整座城市忘了她,整个世界忘了她,只有他记得。

▪️ 他把她拉近一些,轻轻搂住她的腰。

她微微颤抖一下,有些懵,却乖乖地把脸颊贴在他的胸口。

一切静悄悄又小心翼翼。

他低头,下颌挨住她毛茸茸的鬓角,蹭了蹭。

她紧张得头皮发麻,揪紧他的风衣,心暖和得要化掉。队长,刚才我坐在那么多人中间,觉得孤单。可是……

我觉得孤单的时候,偷偷看你,就好了。

▪️ 那时的言焓看上去自由,肆意,野性,不羁。和现在的他,大不相同。

甄暖最喜欢的一张是他们上高中的时候,仍在青石巷。言焓跑在前边,漂亮白皙的脸几乎要撞到镜头上,碎发在飞,露出饱满光洁的半边额头。

风鼓起他的白衬衫,露出清秀的锁骨,他唇角扬起大大的笑容,有点儿坏,有点儿开心。

他肩后的青石巷里,夏时在追,裙角和长发在风里飞扬。

甄暖感慨又羡慕,有一丢丢地嫉妒夏时,更多的却是心疼。

如此纯粹珍贵的另一半,就这么失去,是不可承受之痛吧。

她扭头看言焓,刚才他不想看照片,躺在夏时的床上睡了,仿佛陷入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

甄暖阖上相册,轻轻爬上小床,搂住他的腰,闭上眼睛。

青石巷的夜是静谧的,偶尔风吹树叶沙沙,虫子和小鸟悉悉簌簌。月光朦胧,白纱帘在蓝木窗上漂浮,像牛奶般的梦境。

▪️ 「回去吧,今天不用买了,我知道商场在哪儿,下次自己去就好了。」

「我陪你去不好吗?」

她一愣,红了脸:「我怕你嫌我麻烦……」

他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心里有好多事。」

「比如?」

「有一大块装着阿时,剩下的装着工作,我只有一小点点。」她捏着拇指食指笔画,又忙道,「我不是要扩张地盘,只是怕自己不小心一动,没坐稳,掉下来。」

他又没有说话,紧紧握住她的手往外走,过了一会儿,问:

「你一直这么胆小?」

甄暖迷茫,和沈弋一起时,她从未如此患得患失。可是和他一起,她总觉得他若即若离。

她懵懵地自言自语:「没有这么喜欢过……」

他走到她前边,稍稍下蹲,直视她的眼睛:「知道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吗?」

她木木地摇头:「不太懂。」

「就是会对你好,不让你担心,还会为你做很多事。」

她费劲地想了一会儿:「买手套也算么?」

「对。」

▪️ 那是他的过去,她不想探寻。如果他准备好了,要讲述,她也会侧耳倾听。

她忘了系安全带,他侧身过来帮她拉,低着头,碎发遮住漂亮的眼睛。唇角的笑容却近在咫尺。

她也微微笑了。

他拉好安全带了抬头看见:「笑什么?」

「好像多了一点点幸福的感觉。」她用拇指食指丈量。她不懂把感想埋在心底,孩子一般诚实而不隐瞒,心里开心便急于表达和分享。

「因为安全带?」

「不是。」她微微羞涩,「因为好像多一点点喜欢队长了。」

他愣了愣,浅浅地笑笑,没有说话,只拿拇指肚蹭蹭她的脸蛋。

她歪头,拿脸蛋蹭蹭他的手指。

她抿唇微笑,心有些酸涩,却又温暖。

队长,你不要难过,以后,我陪着你,好不好?

▪️ 言焓接过一根递到她手里,她立刻欢喜,眼睛亮晶晶的,张开嘴巴咬一口,可左边试一下,右边试一下,棉花圆滚滚的,无处下嘴。

甄暖看一眼旁边吃糖的人,有样学样地揪起一团撕拉开,递到言焓嘴边:「队长,你吃一点。」

「这不是你刚才啃过的?」

「诶?我刚咬的是这一边……」她还没解释完,言焓低头含住了棉花糖,还有她的指尖。

甄暖浑身过了一道电,小腹发麻。

他吮着她的手指尖,眼神灼灼看她,在笑。似乎享受她惊吓羞赧的表情。

棉花糖入口即化,他抬头了,她的手还举在半空中,表情震惊到石化。

言焓重新低头:「我看看,是不是没吃干净。」

甄暖忙收回手,急急地低叫:「干净啦。」她羞得面红耳赤,「我的手又不是棒棒糖,不好吃的。」

「是吗?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 言焓,似热烈又似冷漠的紫色。真像他啊。

神秘,矜贵,乍一看有些温暖,其实清冷到骨子里,更隐藏一抹深不可测的黑暗。捉摸不透,难以接近。

▪️ 进入密室后,她变了一些,而言焓也变了。

不对,他的改变应该从很早前就开始了。

从他走进实验室,对她说看上她那一刻起;从他看着黏着沥青的夏时的戒指,淡淡地说「我知道了」那一刻起。

他变得温凉,安静,若即,若离。他会牵她的手,会戳她的脸,还会拥抱她,可她却隐隐觉得他反而不似以前的那个队长,他变得很难亲近了。

直到今晚,进了密室,

他毫不避讳地冷淡,孤僻,厌世,他的性格仿佛被推入另一个极端。

甄暖的心像被什么扯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歪头,靠在他肩膀上。

▪️ 1个死了快10年的人,深深植根于他心底。在他眼里,整个世界都是荒芜废墟。

那个阿时,他有多爱,她便有多恨。

这些天来他的若即若离,原来不过是一场幻境。

难怪,难怪他从不亲吻她,连拥抱也吝啬,牵手都只握她手腕,不给十指相扣。

他偶尔迷失在她与夏时的相似里,沉迷于片刻的温暖回忆无法清醒;常常又醒悟过来她是害死夏时的凶手,他难以忍受与亲近。

甄暖很清楚,他接近她,是想知道她是否真的失忆,是否真的无辜。 Tina是那么重要的一个角色,他不能放手;更不能让沈弋再次把她送走。

之前在黄色房间,她虽然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恨,却也隐约察觉到他的手下留情。并非程放的靠近吓走他,在她昏迷的最后一秒,他松手了。

片刻前她还给他找理由,幻想,他只是想试,看她在遭遇危险的时候,是否真的不会反抗。

可此刻她问起,他根本不愿解释,直接承认:对,我就是想杀你。

她恨曾经那个邪恶的甄暖,恨此刻的言焓,却更恨夏时,

恨死了她。

那个女孩,怎么能在死去快10年后,把这个男人折磨成现在的样子。

「你……你怎么能这么爱她?」她问。

今晚的第一滴眼泪,掉了下来。不为自己,却是为他。

「可……我也喜欢……」嘴唇猛颤,后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可……我也喜欢……你了呀。

说出来又能怎么样,他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

▪️ 刚才,她问他明不明白。

他哪里会不明白?

正因为她只是甄暖,犯糊涂,呆萌,柔软,不懂趋利避害,又很温暖,所以……虽然理智上总怀疑她是否伪装,情感上却已相信她。

所以……在开往十桉里的路上,他忽然失去理智想杀人;在酒吧的楼梯间里,他忽然想碰碰她的脸颊;在深城的电梯里,他忽然想拥她入怀;在蓝色的小楼里,他忽然想带她去夏时的房间;在卖手套的商场里,他忽然想屈膝下来直视她的眼睛;在雪夜的游乐场,他忽然想含一下她黏着棉花糖的冰凉柔软的指尖……

他不知道这些感情能否称之为喜欢,或是心动。可她在身边的时候,他的心是安静的。

如果再给他一段时间,让他揪出害死夏时的凶手,找出她的下落;

如果她不是夏天,不是Tina;

如果她只是甄暖,一个单纯迷糊的小法医,或许……可能……他会有新的温柔的未来。

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所有曾经柔软的心思,只能戛然而止。

▪️ 言焓看甄暖:「你怎么样?」

甄暖目光微呆,摇头:「没事。」她坐在地上,两只脚一起抽筋。

她没注意,但他看见了。

他走​​去她对面,握住她的鞋尖帮她向前摁压。有很久,他低着头,保持着摁压的姿势,没有说话。

额前的碎发遮了他的脸,

甄暖静静看着,忽然,浅浅的伤感弥漫上心头。

他不是背负着很多恨吗,不是要留着命去揪凶手吗?为什么在那一刻,把逃生的机会让给她?

如果和他一起在底下的是其他人,他会把生存的机会拱手相让吗?

▪️ 「队长!」甄暖扑上去抱住他,「你别这样!这是杀人,你这是杀人啊!」

他突然停了下来,静止不动了,手一松,千斤顶砸进水里。

甄暖抬头看他,他仿佛骤然从噩梦中惊醒,空茫,呆滞,没有表情。

她轻轻松开他:「队长?」

他缓缓回过神来,转身:「是啊,这是杀人。」

甄暖跟着他走,突然听见背后有动静,回头就见戴青抓起甄暖掉在车尾的枪,对准言焓扣动扳机。

甄暖惊愕,转身扑上去抱住言焓。

▪️ 他转身潜入水底,这次开始试10年前那个村庄里死去人的名字,每次几个,他都得浮出水面换气。

往返几次,他看见甄暖似乎踮脚立着,摇摇晃晃,水面已经漫过她的嘴巴。她抿着嘴,昂着头,小小的白白的鼻子露在水面外,表情倔强,一声不吭。

她并没有叫他。

他过去,把她抱了起来,让她的整颗脑袋都露在外边。

她微微脸红,垂着眼皮。

「甄暖。」

「嗯?」

「我这只手疼。」

她明白了,「哦」一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脑袋安放在他的肩膀上。水面轻轻晃荡,冲刷着两人的脖子和下巴。

水已淹没渗水口,水位没有继续上升,或许外边的水面已和室内等高。

她挂在他脖子上,渐渐,呼吸有些困难,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沉。

空气很快会耗尽。

「戴青开枪时,为什么扑上来?」

「……」她不吭声。

「我和你说过,不值得。」

她还是不吭。

过了一会儿,

「队长。」

「嗯?」

「我们两个会死吗?」

「不知道。」他笑了一声,却没有笑意。

她趴在他肩头,望着淡绿色的渗着丝丝血迹的水面,发了一会儿呆,问:「队长你怕死吗?」

「没感觉。」他说。

「哦。」她停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想死吗?」

「……暂时不想。」

「因为还有心愿没完成?」她缓慢地说着,空气稀薄得她得缓慢克制地呼吸。

「嗯。」

「希望你出去后找到害死阿时的人,让她安息。」

「……」清凉的水滑过两人贴在一起的脸颊,他轻声说,「谢谢。」

他又晃神了,她脖颈间有夏时的气息,那熟悉的叫他着迷的气息。

▪️ 队长,你怕死吗?

言焓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不怕,但他不想。

他一直认为阿时没有死,只因他们之间那么多的回忆,一点一滴,完好无损。

如果他死了,没有人再记得阿时,她也就真的死了。

如果他死了,他和她那么多的回忆,将寄托在哪里?

▪️ 甄暖呼吸渐慢,有很久不吭声了。

他也克制着呼吸,回过神来,问:「你在想什么?」

「沈弋。」

「……哦。」

「我挺对不起他的。」氧气渐少,她的声音渐小。

「……」他微微抿唇,张了张口,低声说,「我挺对不起你的。」

他声音很低,却近在她耳边,振着她的耳膜。

「……」她僵了一下,没吭声,眼睛里浮起一团雾气。

什么都不用多说,什么也不用多解释了。

她歪头靠在他肩膀,安静而安宁。

氧气越来越少,身体的缺氧让她想大口呼吸,可她死死忍着。

「队长。」

「嗯?」

「等你出去了,如果沈弋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别计较,放过他一次,好不好?」

他没做声。

「好不好?」她执拗地问。

他笑:「什么叫等我出去了?今天我们俩,是活活一块儿,死死一起了。」

她微微笑了,他看不到。

她心想,这样好像也挺好的。

▪️ 他把刀插在墙顶的缝隙里,让她握着:「你贴在墙上别动,坚持一会儿,我隔一会儿就上来让你休息。有事喊我。」

「嗯。」她乖乖地点点头。

看她借着刀柄的力量和水的浮力依附好墙壁了,他伸手想揉揉她的头,最终却拍拍她的肩,然后潜入水里。

水面很快安静下来。等一会儿,他浮出水面换气,然后潜下去。密码仍然不对,他一次次尝试。

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之前有些恨他,现在却没有,好像,还是喜欢更多。

她望着他消失的水面,微微笑了。

今天我们俩,是活活一块儿,死死一起了。

这话真好,可是……

她松开一只手,摸摸自己的头,甄暖乖,多给队长一些时间,他一定会找到密码,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好可怜,就当因为夏时还他一命好了。

她吐出一口气,吐得干干净净,松了手,缓缓沉进水里。

无声无息,不要扑腾,不要让队长发现……

▪️ 她走回办公室,意外撞见言焓从电梯里出来。

她愣愣看着他,面容俊朗,表情寂定,衣服换过了,看不到肩上的伤,只有露出的右手上绑着绷带。

她直勾勾看着他,竟觉恍如隔世。

「看什么?」他说,「水把脑子泡坏了?」

「……队长你还好吧?」

他「嗯」一声,往前走,突然问,「我下水之后,你干了什么?」

「我……手滑,掉进水里了。」

「是吗?」

「是。」

「甄暖。」

「嗯?」

「为我,不值得。」他说,侧脸寂寞得像黑夜。

▪️ 一个人如果活着,她的爱人跋山涉水穿越十年的时间去寻找她,这条路孤独凄苦,但他心里有再相见的信念;

可一个人如果死了,她的爱人独自一人寻找真凶,只为让她安息;寻找她的骸骨,只为给她全尸;这条路,漫漫十年,他是怎么走下来的?

她死了,他真的在用一生的时间铭记她。

▪️ 「对不起。」他的眼泪落在她眼睫,「对不起,我……」他悔恨得无以复加,「你就在这里,我却没有认出你。对不起,对不起。」

甄暖想埋怨他,可是这一刻,她的心软成了稀泥。他那么爱的阿时,她嫉妒的阿时,竟是她自己。

看到他因为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哪里还怨得起来。

「这次不会错。阿时,不会错。」

他低下头,蹭蹭她的脸颊,轻声:「阿时,我记得和你接吻的感觉。」

这句话在她心头过了一道电,她的胸口酥酥麻麻的,呼吸不顺,可她瘪瘪嘴,不服气地气他:「如果就是你记错了呢。」

「你不记得了,不要紧,我记得。」他收紧她的腰,「不会错。」

他解开她衣领的扣子,埋首去嗅,

「一早就有感觉,我却排斥,却害怕。我早该发现。即使是双胞胎,又怎么会有和你一样的气味,我早该发现。」

▪️ 「生气了?」他静静看她,漆黑的眼睛里流露出歉疚。她瞬间哑口,他连眼神都仿佛在宠她。

他说:「乖,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的心早已软成了水,慢吞吞挪过去,窝进他怀里。

他搂住她,心疼她的傻。

那天在密室掐她,伤她,昨晚追她上楼,他以为要大费周章地请求原谅,他愧疚悔恨又自责,可她真的就是阿时,性子柔软到这种地步,轻轻一哄,就好了。

摸摸她一下,便乖乖凑过来,把曾经的伤害忘得干干净净。她怎么能这样好?

▪️ 甄暖想,如果可以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好了,就可以知道以前的言焓是如何爱她的。

现在的他,似乎和最初认识的队长没什么变化,笑容散漫而慵懒,唯一不同是他的笑弥漫到了眼里;

他的眼睛时刻都注视着她。

她穿衣服,他躺在床上看;她刷牙,他斜倚着洗手间门看;她做早餐,他靠在橱柜旁看;

她任何时候做完手中的事,想起回头看他时,他都安然看着她,漂亮的桃花眼里是化不开的爱恋,像刚刚陷入热恋的少年。

出门也是,时刻牵着她的手,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飞走。

甄暖心疼,心疼他这些年的孤单和坚守。

▪️ 他安静拥着她立在雪地里,等待。

而她的心微微酸痛,该怎么说呢?

队长,我是阿时。不对;
队长,我不是阿时。也不对;

队长,忘了过去,不要怀着伤痛和仇恨了好不好?我已经回来了啊。可是,好像又不太对。我没有回来,因为我不是阿时,我没有过去的记忆。

还是不对。
该怎么说?

队长,我肯定不是曾经的甄暖,不是夏天;我是阿时,但,我不是曾经的阿时了;我是现在的我,是……是小猫。

你忘了过去,重新开始,喜欢现在的我好不好?

我知道,你也喜欢现在的我;但是不要因为过去而喜欢我,只因为现在而喜欢我,好不好?

我只是小猫,你明白吗?

▪️ 他拉她到一旁,高大的身躯把她笼在墙角,手指蹭蹭她湿漉漉的睫毛,低下声音,「我最看不得你哭了。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心里难受。从小就是,不怕被我爸揍,就怕你哭。」

她心里暖呼呼的,从不会掩饰情感,有什么便糯糯地说出来:「我一哭,你就打人。好像不对,但是好开心,好……」她红了脸,小声嘀咕,「好喜欢队长。」

他心都化了,收紧她的腰肢,低头轻吻她的唇,低喃:「刚才你担心我?」

她「唔」一声,象征性推推他的胸膛,是轻挠,人诚实极了:「不担心你,担心谁呢?」

▪️ 他牵起她的手,温温的,有点儿凉,问:「怎么没戴手套?」

「忘了。」她说。心里却想,戴着手套,就不能和队长手牵手了。

「最近记性不好了?看你好像也忘了那个什么,圆圆的,里边装着水的……」

她好笑:「那是暖宝宝。」

「呃,暖宝宝。」

甄暖挨在他身边,红着脸,她被队长强行带回了家,她家的好多东西都没带上。

「暖宝宝在我家里。」

「哦。要回去拿吗?」

她不吭声,以前她要抱着好多个暖宝宝睡觉,可现在,每晚睡觉队长都把她抱得严严实实,比十个暖宝宝都暖。

他低头:「不习惯吗?想回去你家住?我可以搬过去。」

「……」她脸更红,摇摇头,「没有啊,很好的。阿莫西林还小,盘尼西林年纪又大,他们会不习惯呢。」

她微微一笑,她喜欢每天早晨端着牛奶去喂两只小猫咪和他们的妈妈吃早餐。

队长的家,她很喜欢啊。

只有那么一点点,他的家里到处都是夏时的痕迹,可对于原来的那个她,她依然觉得陌生。

▪️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皂味,她家的香皂味,她抿唇偷偷笑,忽然察觉到不对,少了另外一种味道:「队长,你是不是很久不抽烟了?」

「嗯,好像是。」

「一个星期没抽了吧?」

他笑笑,自然而然:「你不喜欢。」

她纳闷:「我没说过。」

「……你以前不喜欢。」

甄暖心略微一沉,他说她作为夏时的时候。

她不吭声,他察觉道,补充一句:「你经常在身边了,吸二手烟不好。」

她「哦」一声:「戒就戒了吧,一手烟也不好。」

▪️ 他笑得眼睛弯弯,像月亮。她也跟着他笑。

「新年有什么愿望?」他对她微笑,温柔,灿烂。

她歪着头,手背在身后,身子摇啊晃啊,轻声说:「我好喜欢队长,想一辈子和队长在一起。」

他笑了,她也笑了。

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一直笑,一直到言焓要回病房那边去了,临走时欺身想亲她,她捂着嘴巴往后仰:「队长,请注意影响。」

「……」他没脾气了,「好吧。」

他走​​了,她望他远去的身影,心随意动,轻唤一声:「队长!」

他回头,清朗的脸上俊眉微挑。

「过一会儿……新年快乐哦……」

他唇角一扬,转头走了。

甄暖歪头看一会儿,又唤:「队长。」

「嗯?」他再次回头,有些好笑。

她抿唇笑,摸一下嘴巴,手心翻转给他;他稍愣,继而笑开,冲她努努嘴,走了。

▪️ 「累了吗?」

甄暖摇摇头,轻轻道:「没有啊。就是有些担心你。」

「我没事。」他拇指轻抚她的手背,「刚好我也想调查清楚。等这个案子完了,我们就离开这里,」他停了一下,微微一笑,「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回家?」那么简单的词,让她体验到此生从未有过的归属感。

「嗯,」他说,「住在深城,你就再不会骨头疼。你可以继续做法医,但我不做警察,我们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这就是我在第10个年头的新年愿景。」

她心里温暖,抿唇笑,鼓了鼓嘴巴:「听上去一点儿都不像队长。」

「怎么才像我?」

「队长的性格啊,感觉一点儿都不像甘于平凡的样子。」

他低头碰她的脑袋:「小猫,上次与你分别,我才19,20岁;如今重逢,我已经老了。」他说,「不剩几个10年了。」

甄暖一时眼泛泪花。

他手指碰碰她的脸,笑笑:「你不一样。你只有10岁。你还年轻,又善良,我却老了。」

她哽咽地瘪瘪嘴:「才29岁,哪里老了?」

「老了。我再也经不起下一次折腾。再一次失去,会要了我的命。」

▪️ 言焓顾忌着甄暖的身体,只有不到4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带她回了家。

她今天是真的累了,一进电梯便嗷呜呜直打哈欠,眼睛湿润汪汪的,望着他。

他揉揉她的头,把她揽进怀里,下颌抵着她的鬓角,轻轻蹭了蹭。

她小力气地挣了挣,红着脸嗡嗡:「在电梯里,监控室的人会看到呢。」

「只是抱一下,没关系。」

言焓拿钥匙开门,拉她进去,关了门,才一转身,她便钻进他怀里,牢牢地搂住他的腰。

没有开灯,门廊里黑漆漆的。她的身子,温柔而软腻。
他稍稍一愣,心底泛起淡淡的欢愉,幸福于她忽然间的黏人。

他低头挨住她的脸,轻声:「怎么了?」

她鼓起嘴巴,「哼」一声。

「嗯?」

「Tutor给你找麻烦了。队长,你不要生气。」她小手伸在他大衣里,隔着衬衫摸摸他的背,在安抚他。

他忽然就笑了:「我没有生气。」

她瘪瘪嘴:「可我看到所有人都把事情压在你头上,我……」她不好意思说心疼,「我生气。」

可他觉得一整天的郁结都在此刻化作云烟,几乎是通体畅快。

「怎么?你觉得我会被Tutor打败?」他故意问。

「哪有?」她急哄哄地仰起脑袋,眼珠在黑暗中亮晶晶的,「队长很厉害,一定会抓到他。」

她的唇近在他耳边,气息毛茸茸地撩着。他心尖儿颤了一下,收紧她的腰肢。她呼吸有些困难,声息渐重。

家里没开灯,眼睛却渐渐适应黑暗。她看见他的眼瞳亮闪闪的,看得她的心一蹦一蹦。真是奇了怪了,每次看到队长的眼睛,她的心就咕噜咕噜直冒泡泡。

怎么会那么喜欢他?

「队长……」

「嗯?」

她羞红到了耳朵根,周身的肌肤在泛红,她咬着他的耳朵,喃喃自语:「我好喜欢队长,每天都好喜欢。」

他顿了一下,轻轻回应:「小猫儿……」

「唔?」

「刚好,我也是。」

▪️ 原来的阿时,现在的甄暖,现在的小猫,都是一个她。

曾经与她的回忆,珍贵而美好;未来和她一起的记忆,将同样如此,崭新而美好。

▪️ 「队长,可其实我已经没事……」

「我有事!」他突然踩刹车,车停在路边。

甄暖吓一跳,瞪大眼睛望着他。

「我有事。」言焓扭头看她,「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他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你怪我这里麻木了吗?相信我,疼十年,你也会。」

他平静极了,她却清清楚楚看到他的痛苦,心疼得眼眶濡湿:「队长,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心疼。你看上去像没事,可我却觉得你过得好辛苦。队长,我就在你面前,我回来了啊。你不要难过了。」

他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只一字一句,说:「他们,怎么敢把你变成现在的样子,怎么敢,把你变得忘了我。」

「队长,你……」

「我能在一秒间原谅他们?不可能。」他说,「所以我说,找到你,抓到Tutor后,我不会再做警察,我做不了了。」

「队长……」她扑进他的怀里,害怕得紧紧搂住他的腰,她隐约察觉他在心里藏着什么她无法触及的东西,她也隐隐预感是某种横亘在两人间的鸿沟。

或许,是她太喜欢队长,喜欢得害怕和担忧。

她靠着他的胸膛,柔软道:「我们早点抓住他,早点离开这里,你不要再这么辛苦,不要折磨自己。我们两个好好的,好不好?」

他的心好似突然间就被抚慰,他抬手握住她的长发,歪头贴靠在她的脑袋上,阖上眼睛,陷入短暂的安宁。

「好。」他说。

▪️ 他微微叹了口气:「他们不知道,对我来说,有些哀,无法节制;有些变,无法顺应。而你的消失,就属于『有些』范畴。」

她又懵地愣住,他随口不经意的话竟再一次叫她心疼。

▪️ 室内安安静静,外边雪花飘飘。

甄暖瞅瞅言焓,他抿着唇,侧脸紧绷,映着窗外飘舞的雪花,异常落寞。

她手伸过去,摸摸他的手背,小声唤:「队长……」

但其实也没有别的话想说。

他神色松缓下来,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皱了眉:「怎么在室内都这么凉?」

「所以我来蹭蹭你。」她在他手心挠挠,不太好意思地咕哝一句,「好暖和。」

他极淡地笑了,两只手把她的手包成一团。

▪️ 「和我在一起后,你变聪明了。」

甄暖瘪瘪嘴,瞪他一眼。

只是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片刻前微微撒娇的表情黯淡下去。

「怎么了?」他问。

她立刻摇摇头:「没事。」

他眯眼看她几秒,一清二楚:「弋?」

她揪着他的手指,含糊地「唔」一声,赶紧一头扎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在我身边,你经常会想起他?」

「……也不是经常,就是偶尔。」

「哦,果然是会想了。」

「……」

「队长,你是在吃醋吗?」

他倒直言不讳:「是。」

「那要怎么办?……我也没有……」

他语气不咸不淡,道:「在你的记忆里,他陪了你十年,我和你却才相遇。所以,不能怎么办。等我们在一起过了一个十年后,我才会安心。」

甄暖心狠狠一揪。

他是言焓,可在她面前,他居然会不自信,会害怕失去。

可她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说的都是事实,她不记得和他之间的事,而弋是她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对不起。」她轻声。

「不关你的事。」他揉揉她的头发,「是我当年没有保护好你。」

▪️「小猫儿,放手。」他伸手去掰,竟掰不动,剩一手血迹和冰凉。她的手在抽筋,死也不放。

老白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小猫儿,你记不记得,那次去医院庆祝你『满月』。我们跟着程副队发过誓的,只要一队的人在,就决不让你受伤。」

他用力去掰她,却听见一声咬着唇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尖利而悲戚:「嗯!!!!」

抬头看,甄暖眼睛血红,发不出声音,极尽痛苦地看着他,她的眼泪像玻璃似的,泉般涌出,一滴滴砸到他脸上,烫!

「小猫儿,你乖!」他微微一笑,狠狠一掰。

▪️ 他中午得了两三个小时的闲,带甄暖回家午睡。

他一路上话很少,她心情也沉闷。开锁推门,感到门后一团软软的阻碍。原来两只小奶猫趴在门后睡觉,门一开,被齐齐推走。

阿莫西林被闹醒了,喵呜喵呜地冲甄暖叫。看见它们俩,她心里忽然柔软了一些,俯身把两个小家伙抱起来,走去阳台,放在草坪上它们妈妈的身边。

甄暖情绪低落,也知道言焓情绪不高,轻轻唤他:「队长,给阿莫西林拿牛奶过来。」

他应答一声,脱了风衣,卷起衬衫袖子去温牛奶。她放轻脚步跑去厨房,他安静而认真地守在奶锅旁,低头拿勺子搅着牛奶。

她偷偷走上前,从后边搂住他的腰,歪头靠在他背上。一闭上眼睛,便觉得安慰。

他空闲的左手抚上她的手腕,问:「想要?」

「……」甄暖后知后觉地明白他的意思,脸一下红到耳朵根,羞道,「想什么呢?我只是想抱抱你。」

他搅着牛奶,淡淡一笑:「我很受用。」他知道。他在感谢她的安抚。

她一瞬间眼睛就湿了。什么都不用说,他都懂。

外面的世界那么乱,还好有彼此可以安慰。

她的心里,像打翻了他手中温煮的牛奶,奶香四溢;还有他衬衣上的阳光味。

温了牛奶,她端去草坪上喂猫咪。阿莫西林挤挤攘攘,吧嗒吧嗒地舔牛奶。

「你们两个慢点。」甄暖轻声叮嘱。

言焓靠着墙壁坐在草坪上看她,她穿着kitty猫软绒鞋,蹲成一团,头发被阳光照得金灿灿,脑袋看上去毛茸茸的,也像一只猫咪。

她回头:「看什么呢?」

他摇摇头,笑笑。

她却看出了端倪:「想起我的过去了吗?」

「算是吧。」
「是什么?」
「也没什么。」

她轻轻「哦」一声,低头摸猫咪。

言焓不会和她分享,因为聂婷婷她们群殴女同学的事件,让他想起不好的回忆。高中时,乐队的DJ女孩曾找一群人欺负夏时。

就是那一次,他差点儿杀了人。

等猫猫舔完牛奶,甄暖准备叫言焓午睡,扭头一看,他竟靠在墙上睡着了,微微歪着头,睡颜英俊而温柔。

冬日稀薄的阳光笼在他身上,他像沉睡的王子。

甄暖爬一步过去,歪头看他,听见他均匀浅浅的呼吸声,心底一刹那间就觉得幸福满溢。

他睡觉的样子漂亮极了,眉毛黑黑,睫毛长长,鼻梁修挺,嘴唇性感。她想摸摸他,又舍不得吵醒他。

她轻手轻脚去卧室抱来被子铺在草坪上。

她抱住他的身子,把他慢慢放倒在棉被里,她也躺上去,拉住被子一盖,将自己和他裹起来。他在睡梦里搂住她的腰不松,她亦顺势缩进他怀里。

两只小猫也挤进被窝,软软地喵呜一声,贴着他们的脑袋排排睡。

阳光晒在被子上,温暖蓬松,软绵绵,充满香气。

于她,他就是冬天里阳光下的暖被。钻进他怀里,就幸福温暖得永远不醒来都没关系。

▪️ 甄暖用力揉了揉眼睛。

老白死后,她眼泪都哭干。

两天过去了,她的眼睛还是肿的,像两颗大杏仁。

他握住她揉啊揉的手,轻轻抚她的眼,呼了口气吹吹。她闭着眼睛,皱着眉。她缓缓张开眼睛,睫毛掠过他的指肚,

而提到老白,甄暖眼眶又泛红了。

「你这样,小心眼睛哭瞎掉。」

「怎么可能?」她瘪着嘴巴,低头。

他稍稍下蹲,望她的眼睛:「小猫,我保证,一定会抓到他,给老白报仇。」

她嘴唇颤了颤:「还有秦姝。」

「嗯,还有秦姝。」

▪️ 言焓扫一眼她紧攥的拳头,发白的小脸,还有惊恐的神情。

他的心,竟隐隐刺痛。

他似乎找回了阿时,但这不是他的阿时;他似乎渐渐爱上小猫,但这也不是他的小猫。

至少不是他一个人的。

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清楚楚地意识到,10年,他们之间究竟错过了什么。

▪️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了,所以你才会肆无忌惮地这么做吗?」

弋盯着她看,没有回答。

如果她是一个人,如果犯险会留下她孤苦伶仃,无人照顾,他会选择继续吗?

「暖暖……」

她抬起头,他微张着口,黑色的眼睛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最终什么也没有。

他看了一眼门口,收回目光,站起身,说:「言焓会照顾好你的。」

▪️「你们能保证他的安全吗?」

「……」

言焓单手握住她的脸,掰过来,直视她的眼睛:「你在责怪我?」

她摇摇头:「我不想让弋死掉。」

「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不想让弋死掉。」

十年,弋在她心中的份量,他很清楚。

他捧着她的脸,说:「我知道。」

他嫉妒弋,嫉妒得要发疯。

▪️ 弋倒在地上,望着虚空。

今天的结局,和他料想的一样,只是,他还死死在撑着什么?

遗憾吗?

为救她,他放弃了知道真凶的机会。

到了地下,那个她,会不会不见他?

不舍吗?

如果一开始不让甄暖回国,如果她等他一个月,如果他给过去报了仇想开始新的生活……

她那么美好。

他扭头看她,

她哭花了脸,苍白的脸颊全是眼泪:「弋你不要死,求你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我以后听话,再不让你伤心,求求你和我一起,你带我走!」她呜呜直哭,心碎而绝望,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双手拼命抓他却抓不到。

她的手是白色的,干干净净。

很多年前,他就是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世界。

也是很多年前,他就这样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她漂亮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拧着眉,担忧地问:「先生,你没事吧?」

而他「虚弱」地被她扶起来,瞬间捂住她巴掌大的小脸,把她掳进了车里。

原来此刻就是万箭穿心,

此刻,他想伸手去摸摸她,去牵她的手,和她一起,不放。可他没有。

有很多想说的话,也来不及。不如就……

「谢谢你,夏时,谢谢你帮我找到甄暖。」他说,「你不用哭。你记住,我只是把你当做一个长相相似的替代品。你记住,我弋,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

他说着这话,眼睛一瞬不眨盯着笼子里哭闹的她。一直盯着,直到瞳孔彻底涣散,也不肯闭上。

▪️ 言焓过来蹲下,落进她的目光里。她琥珀色的眼睛,像最疏离而冷漠的猫,盯着他,让他伸出的手竟些微颤抖。

他捂住她冰凉而湿漉的耳朵,她似乎很乖,没有反抗。良久,虚弱地说:「我让弋带我走,他不肯。」

他顿时只觉狠狠一刺。她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她说让弋带她走,不是活着带她去美国,而是死了带她下地狱。

她的想法何其简单,他活着,她与他之间价值观的冲突已经形成,她不可能和他一起;可他十年的照顾与感情同样不可磨灭,更何况今日,她眼睁睁看着他为她而死。

她亏欠他的,即使他活过来也不能用「在一起」来偿,只有以命抵命。

弋很清楚,所以早已做好放手的准备,所以才用行动和言语逼她不可辜负他的命。或者……比活着更好地逼她铭记。

言焓看着她苍白的脸,不知是她对他们残酷,还是他们对她残忍,

他想说什么,她却轻轻开口:「早知道你是这样,我就不要拉纪琛的方向盘,让他撞你好了。」

言焓的心瞬间坠落冰窖。

一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惧在五脏六腑里蔓延。弋十年陪伴,却因他做过的暗事而让她转身得毅然决然,而如今……

▪️ 言焓守在医院,哪儿也没去。一天一夜,言焓始终守在甄暖的病床边,不离开半步。

他只想知道甄暖是不是真的希望他死。

甄暖醒来时,言焓已连续36个小时没阖眼。

他握着她的手。

她看着他,意识到,以前无数次生病醒来,守在病床边握着她的手的弋,已经死掉了。

而现在的队长,陌生,可怕。

她猛地把手抽回来,捂在被子里缩成一个球,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这于他是迎头一棍。

「小猫,是我。你……」他不禁伸手去碰她,她瑟缩一下,嘴唇苍白而干裂,在发抖。

「你怕我?为什么?」

「我说过,我不想让弋死掉。」她伤心至极,如遭背叛,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队长你说你知道的。可是,你和裴队一样想拿他做诱饵;他身上带了追踪器,可你们都不来。」

她眼泪汹涌,嚎啕大哭,「他被纪琛打死了……你都不来,你不来救他!你赔,你把弋赔给我!」

「我尽力了。」他心急如焚,又心疼又嫉妒,又痛又恨,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强迫着把她拉近身边,「我尽力了!他死了,你要怪我吗?你现在为了他要恨我?」

「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她挣扎,推他的手,憎嫌,抵触,让他的心碎得四分五裂。

「你希望他死对不对?你希望他死对不对?」

「呵,我希望他死?」他额头爆出青筋,咬牙切齿,「希望他死了让你一直把他挂在心里,让你记他一辈子吗?!」

她仰着头,泪眼朦胧望着他,痴痴呆呆的。

他的心瞬间又软了,小心翼翼把她搂进怀里,蹭她泪湿的脸颊:「相信我,我比你更不希望他死。我会嫉妒,嫉妒他永远活在你心里,而我永远都比不上他,直到我死。」

她仰着头颅,靠在他肩膀上,没有反应。

「你……」他眼眶浮起泪雾,又强行忍了回去,「你怎么能这么揣测我?」

「因为我不认识你了。」她喃喃地说。

言焓一震,松开她,扶住她的肩膀。她太瘦了,像套在宽大病号服里的一根火柴,小脸苍白虚弱,眼神空茫绝望:

「你害弋。是你,你希望他死。」

他狠狠一怔,一时竟不知所措:「不是,你先冷静,听我说……」

「还有在密室里的人,你敢说他们一个个的死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不是我杀的他们,他们也不是因我而死。」

她深深蹙眉望着他,失望透顶:「你和我玩文字游戏,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盯着她,咬着牙齿,不言。

「还有程副队长。你连他也没放过……」

「我没想到他会开灯!」他粗暴打断,程放的死,沉弋的死,早让他被自责内疚压得喘不过气,见她琥珀般的眼里再度蓄满泪水,他的心凉透,「你不相信我?」

「你还值得相信吗?」她问,「那些仇和恨,把你变得好陌生。我不认识你,从来就没有认识你。在密室里,你掐我,我不怪你,也不记恨你。我以为你虽然有恨,却仍有本心。没想到,你看出密室里的每一个机关,你不仅放任不管,你还推动……」

「我什么要管他们?」他捏着她的后脑勺,恨道,「我凭什么要管他们?」

「因为你是员警。队长,你是员警啊。」她哽咽,眼泪疯了般流淌,「老白死的时候,你不会心虚吗?即使再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有得到审判的权利,也轮不到你来处决。你这样子和Tutor有什么区别?王子轩死的时候,秦姝死的时候,聂婷婷死的时候,还有老白……」她哭得呼吸都不畅了,

「还有老白!……你知道tutor有多可恶吗?可是队长你竟然变得和他一样。队长,你和他一样可怕。」

言焓一瞬只觉万箭穿心,痛苦得脸狠狠抽搐了一下。

「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你想报仇,你遭遇了不公,而恶人逍遥法外。可这些都不能成为你漠视生命的理由!永远不会有正当的理由。即使对方是恶人,也不能心平气和理直气壮地去杀人。任何个人都不能这样做。尤其是你!你是员警,而这是规矩。」

她泪如雨下,

「队长,别人这样做,没关系,我可以原谅。但你不行,因为……」

因为我爱你,我是那么的爱你。

爱到不确定你是否爱现在的我,也小心翼翼地想温暖你哄你。

所以,看见我爱的你做着我最厌恶憎恨的事,我的心才如此疼痛,如此绝望。

她伤心欲绝,哭得说不出话来。

他欺身吻她的眼睛:「我真的做不到不恨他们,只要一想到他们当年对你做的事,阿时,我不能原谅……」

「我不是阿时!」她受不了了,失控尖叫,推开他,「我不是阿时!你也不要把你做的一切事的理由都安放在我头上。你这种爱情,我受不起!我宁愿不要,你不要再喜欢我!」

言焓脸色煞白。

往事的负担让他喘不过气,可她又何尝能自由呼吸?

她很努力了,可她真的一点儿过往也记不起来,眼睁睁看着他为了沉重的过去在密室里设计和Tutor单打独斗,看着他背负着刻骨的仇恨变成让她陌生的而她无法百分百理解的模样,变得那么冷像她无论如何轻哄都再也无法回暖,她着急惶恐,偏偏她什么也记不起,这种极端不平衡的压力快让她崩溃。

她爱他,她想理解,想靠近,想疼惜,想安慰,想陪伴,想和他在一起,可横亘在两人之间不对等的十年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不是十年前的言焓,他变得心机深重,腹黑冷酷;

她更不是十年前的夏时,她没有和他相同的记忆,她很努力却无法体会他的痛苦以及造成的行为。

仅凭一个「爱」字,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

她痛得几乎麻木,快要窒息而死,她不顾一切地发泄:

「我是她,可我永远不可能再想起以前的事,永远不可能。我记不得过去,努力想理解你靠近你体会你的感受,可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对你十年的痛苦做到感同身受。」

「甄暖……」他的心如坠无底深渊,惊慌失措,下意识要慌忙拉她,又想起她说喜欢他叫她小猫,赶紧换名字,「小猫,你别这样。」

「我不是阿时了,不是甄暖,也不是你的小猫!」

她推他,踢他,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你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也不要说你做的事是为了我。我承受不起,我真的承受不起。」

他盯着她,眼睛湿了。

「我不是以前的阿时了,我不会记起和你有关的一切。我好恨我自己,我希望我不是以前的我,不是那个把你害成了现在这幅样子的女人。你明明那么好,明明那么好的…… 我不是以前的我,弋也就不会死。你走,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再也不要来。」

「你……」言焓眼眶红了,颤声,「你……要和我分手?」

她全身都在都,终究道:「……是。」

「不可能!」他眼里划过一丝蚀骨的痛,上去抱她,「我不同意。」

「我要和你分手!」她拼命踢打,推他。

他抱紧她不肯放手,言语思绪全乱:「小猫,你不要这样;阿时……」

她挣扎,扬手一耳光甩在他脸上。

激动之下,愤怒和怨恨冲昏了头,她哭喊:

「我不再是你的阿时了!没有了记忆,过去的阿时,你的阿时就已经死了!而现在的我,如果早知道你会为了报仇变成这幅样子,早知道现在会这么痛苦,我宁愿一开始就不要见到你!」

言焓偏着头,脸颊煞白。

良久,他缓缓回头,眼眶通红,满了泪水:

「小猫,你说过,你喜欢我,想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他的眼泪砸下来,一字一句,颤声,「这是你亲口说的。」

她泪水弥漫,心痛已麻木:「我也不再是小猫,也不是你的小猫了。小猫喜欢的是队长,那个很好很好的队长,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队长。」

他痛如挫骨扬灰,握她的肩膀,仍不肯松:「我们今天就离开这里,我带你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回深城……」

「我不要!我以后一个人,我不想再和你一起。」她奋力推他,再度失控,「你不要碰我,你走!我不是夏时,不是甄暖,也不是小猫,我谁也不是,你不要再来找我。你把弋赔给我,你把他赔给我!」

「好。」他眼眶里水光滚滚,下颌咬得僵硬。

他死死搂着她。她挣扎,哭得全身都汗湿了,脸颊苍白,布满泪痕。

医生护士听了声音进来,拉扯言焓:「病人身体不好,需要冷静,你先出去。」

但言焓失了心一般,把甄暖紧紧搂在怀里不放手,她抓着他踢打哭闹,情绪激动,外人看着却又像是不愿让他走。

他亦情绪失控,把她揉在怀里,不顾众人在,一字一句:「小猫,我爱……」

医生一剂镇定剂刺进甄暖的手臂。她瞬间安静下来,缓缓闭上眼睛,软在言焓怀里昏睡过去。

而言焓也骤然静了,认出她是夏时后,他控制不住占有了她,她性格柔软,又爱他,所以不怪他;甚至连他掐她的事都不用解释。在一起后,她总是柔顺地跟在他身边,在他疲惫的时候给他拥抱,认真着说「队长最厉害啊」给他鼓励,甚至用身体给他安慰。

就连表达不希望队长卷入仇恨中时,也是小心翼翼,说完便扑到他怀里给拥抱怕他不开心;唯独在沈弋有难时,她稍稍强烈地表达不希望弋死的想法。

除开别的原因不说,弋死了,她的歉疚不是恰恰会影响她与言焓的相处。她不愿啊。

言焓想,她是真的爱他。

而他,仿佛和她一起是理所当然。他甚至从未和她说过一句:我爱你。

所以,上天收回了这个机会。

医生给昏迷的甄暖做检查,言焓出了病房,颓废地靠在墙壁上,肩膀颤抖。

她还年轻,又善良,他却老了。老得再也经不起折腾。再一次失去,会要了他的命。

可偏偏他从未像此刻清醒。

他寻了10年,终于把她找回来,而她已面目全非。唯独那执拗的性子和阿时一模一样,偏偏这十年,他变成了阿时也会抵触的样子。

他的过去,永远回不来了。

言焓独自站在走廊里,拿手蒙住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 这些年,他有很多次想杀人的念头,但他都没有。

他很清楚,他不是神,也非圣贤。他和这世上来来往往的平凡人一样,因为有情,所以有仇,也有恨。有时会恨不得杀人。

可他不会这样做,他会痛苦,挣扎,然后清醒,警示自己遏制住内心的黑暗。

因为夏爸爸说,一次罪行,它最大的罪恶不是剥夺和掠取受害者的生命,而是它对留下来的人的精神伤害和心灵吞噬。

不要让你的心被它污染,不要被它同化。如果是那样,那会更加悲哀。

还因为夏时说,她的信仰只有一个字,善。

所以十年一路走来,纵使恨得牙齿都咬碎,恨得独自抹眼泪,他也都死死忍着,熬着,命令自己找准正确的路。

偶尔偏离,却很快回归。

他一直是这么做的。

但,千阳的话,甄暖的话,让他失去了方向。那些偶尔的偏离算不算已然堕落?在密室里他的「预见死亡却无动于衷」算不算已然黑暗?

他无暇自省,因为就在今天,他为之坚持下去的信念,全被打碎。

他想起甄暖在病中的哭诉:不是喜欢就能解决一切事情。不是喜欢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喜欢你,可我不会再和你一起。我一个人,一个人过一辈子!

是啊。

十年,她没了记忆,骨子里仍是那个女孩;她没变,他呢?他不知道算不算变了。

▪️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暖气很足;有一点阳光洒进来,透过白纱帘,温暖而朦胧。

甄暖躺在病床上沉睡,脸颊苍白,没有血色。

她看上去虚弱极了。

只是看她一眼,他早已痛得麻木的心就再次抽疼起来。

他欺身想吻她,贴近她的唇,将落下,却不敢,怕吵醒她;怕她见了他受刺激,怕她眼中的惊恐排斥和抵触,更怕自己会疼得失去知觉。

可她的眼她的脸她的唇近在尺咫,他的身体疯了般叫嚣着想吻她。

他真想亲亲她啊。

他紧张而忐忑的呼吸落在她脸上,她沉静睡着,似毫无察觉。

他隔着空气,嗅她的气息,「吻」她光洁的额头,「吻」她垂帘的眼睛,「吻」她小巧的鼻子,柔软的脸颊和嘴唇。

他挨在她唇边,不落下,她睡着,没有醒来。

见她的手露在外边,他犹豫再三,想握一握。他碰上她的手,她没动静,任他握着,她闭着眼睛,安静极了。

他猜想她应该睡着了,不然她或许会挣他的手。

他垂眸看掌心,她的手小小的,很柔软。但手心其实有极浅的难以察觉的疤痕。和她亲密之后,他发现她身上也有,类似于烫伤烧伤治愈后如何整形也总留有瑕疵的疤痕。

他早该猜到她当年做了什么。

「我……」他嗓子哽了,眼眶也红了,「我再来看你。」

他低头,吻住她的耳垂;她的眼睫极轻地抖了一下,脸却没躲。

他稍稍一愣,摸见她的枕头湿了。

▪️ 他拇指在手机萤幕上来回摸了好一会儿,拨通甄暖的电话。

「嘟~~嘟~~嘟~~」他的心渐渐下沉,她不接。

他把手机贴在耳边,执着地等着,在他以为会断线时,电话接通了。

那边很安静,甄暖没有说话。

他想像得到她此刻的样子,捧着电话低着头,难过而沮丧地坐在床上。他心内一磕,不知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两人都沉默着,一分一秒,也不挂断。

「你……」

「队长……」

他心一紧:「你先说。」

她又默了,过一会儿,闷闷地唤他:「队长。」

「嗯?」

「你找我有事吗?」

「……你……身体怎么样?」他嗓音极轻,温柔得像生怕吓到她。

「挺好的。」她听上去不悲不喜。

「胃口呢?」

「还行。」

「睡觉睡得好吗?」

「……一般般。」

「会做噩梦吧?」

「……」不吭声。

「不要怕。」

「……好。」

「……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

又是良久的沉默,他望着玻璃外漫天的风雪,眼睛微微湿润,说:「那你好好休息,挂了。」

「……嗯。」

双方安静着,都没有先挂电话。

言焓眼眶红了,又说:「别躺太久,也下床走走。」

「好。」那边怔了一会儿,喃喃,「队长……」

「嗯?」

「……我上次说的有些话……」太伤……

「没有。」他打断,不愿她自责。

「……」她哽住无言,良久,终于轻轻道,「下次你来看我,我们……我……好好说话。你……也要和我说清楚。」

当爱情与信仰不可兼得,她毅然说:我爱你,但我不会和你一起,我以后一个人过一辈子。

可发泄与冲动过后,她终究是……

他眼眶里的水差点儿模糊视线,她的心,依然对他柔软。

他甚至有种错觉,她给他的温柔,比弋多。

「小猫,」他说:「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那边没吭声,呼吸渐渐局促:「你说……」她立即打住,竟不敢重复那个字。

「是。小猫。」他说得缓慢而认真。他爱她,他早应该让她知道。

她似乎窘迫,忙说:「挂了。」然后却等着。

他说:「好。」

那头挂了电话,嘟,嘟。

言焓把手机收起来,忽然有些抱歉,那么久了,这是他第一次对甄暖说爱。以为和她一起是理所当然,所以从来没有说过爱她。

抱歉。

▪️ 坠落的一瞬,言焓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宁,因为这一刻,他的计划终于惊艳开始,也终于完美结束。

Tutor不死,他的爱人一生无法安宁。

既然他不能杀他,就让他杀了他。

他死了,她就能从真正意义上明白他这十年来的痛苦。因为……一个人再如何对他人的遭遇感到同情、怜悯、慈悲,也不可能感同身受。连相似的经历都只能些微靠近,而他只要这一些微。

更何况,

他死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至少不会比弋差了吧。

坠落的一瞬,言焓的心,空了。

他看见湛蓝的天空,看见洁白的雪花,他看见阿时站在路灯下,轻轻说:「小火哥哥,你哄哄我呀。」

他看见深城的电梯里,甄暖红着脸,乖乖靠进他怀中,软软地问:

「队长,刚才,你觉得孤单吗?」

可记忆最深的是,外边飘雪时的车厢里,他说:「你怪我吗?疼十年,你也会。」

而她害怕地扑进他怀里,急慌慌地哄:「队长,我们回深城,我们好好的。」

而此刻远方的医院里,甄暖抱着双腿坐在窗边,仰望着窗外美得惊心动魄的雪花,憧憬着队长说的深城九溪,阳光灿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还有他许诺的,

有风却顺遂的一生。

▪️ 从打电话到现在,她始终处于一种怔忪的状态。队长说的很清楚了,他爱她,现在的她。

这样,不会因为她记不起过去而不爱,不会因为她不想曾经的她而不爱。

这样,阿时暖暖小猫,叫哪个名字有什么区别。

............

她手指颤抖,抓起手机拨号,那一头的女声说:「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她呆住,分明上一句还在说「小猫,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可……她骤然惊恐地发现,在她说「下次你来,我们好好说话。」后,他没有说「好」……

▪️「这不是他,」甄暖僵硬地摇头,说,「这不是队长。」

可她看见他手上的戒指,她的心痛如刀割。那戒指他戴了很多年,自他们相认后,他把夏时的那枚给她也戴上。

这些天她生他的气,却一直没取。

「是我害死了他。」她喃喃。

她说让他把弋赔给他。

他就这么走了,答应一句「好」,就真的顺她的心意去把弋赔给她,去给弋报仇,甚至不惜搭上他的命。

全世界都说Tutor杀了他,可只有她清楚,是他让Tutor杀了他。

他多听她的话。她怪他和Tutor一样残忍,所以他就不去杀人;他让自己被杀,留下证据,让Tutor公平地被处决。

他不是声称爱她吗?啊,她明白了。他已彻底绝望。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她痴痴地笑,笑得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是我逼他去死的,是我逼他去死的。」

她说他不是夏时,不是甄暖,也不是小猫。

那天她说,队长,我就在你面前,我回来了啊。

原来骗人的是她。

是她亲手毁了他的阿时,毁了他的小猫,把他的过去和未来统统打碎,毁了他活下去的一丁点儿期待。

是她逼他,逼得他生无可念。一句话都没留下,连告别都不给她,就这么,走了。

赴死,只因哀莫大于心死。

「是我害死了他。」她痴痴呆呆,又哭又笑,虚弱的身躯剧烈摇晃着,才走一步,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十年的恨与痛,她终于开始,感同身受了。

▪️ 队长是想体会她当年的痛苦,尝一下和她相同的死法吗?
队长分析这件事时是怎样的心情?

她一直都知道,队长是最厉害的。

「他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他在拿命和她打赌。

他说:小猫,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他爱她,过去,现在,未来啊……

▪️ 她捧着手机,又呆了呆,眼眶湿润。

她不会用微信,没有QQ,队长也不爱玩这些,甚至都不喜欢发短信。

所以她手机里没有半点和他有关的片段,哪怕是短信里的一句晚安。

甚至,他们都没来得及在一起照一张照片。

他一走,就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一点儿痕迹都不留。像一开始就没有来过。

▪️ 那个叫言焓的,是她的男人;即使死了,她也要替他撑着他的尊严。

▪️ 夜深了。

甄暖一个人回到言焓的家,推开门,门廊里一片漆黑。她背靠着门,强硬了一天的双腿开始抽筋发软,她在昏暗的门廊里脸色惨白。

她沿着门往下滑,坐到地上,抱住自己发抖的身躯,泪如雨下。

走廊里分明还有他的气息,他却不在了。

她缩在角落,起初只是流泪,渐渐呜咽啜泣,到最后嚎啕大哭。她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像要把心哭出来。

就像她和谭队和蓝千阳说的,言焓死前在想什么,她知道,她全都知道。

他的一切计划,将Tutor捉拿归案将T计划清除干净的计划,让她一生再无隐忧的计划,她知道。

连他嫉妒沉弋,想用一死把他自己更深地刻进她心里,她也知道。

现在好了,队长,你赢了,回来好不好?

她痛得抽筋剥骨,蜷在地上,哭得手脚抽筋,嗓子都哑了,眼泪都流干了。

她哭得没了力气,倒在地上呆呆盯着黑暗,一下一下地抽鼻子,四周那么安静,没有熟悉的脚步声走来,也没有人轻轻给她开灯,​​更没有人拥住她吻她泪湿的脸颊。

她怔了不知多久,听到软绵绵的喵喵声。

阿莫和西林两个小家伙呜呜地凑上来舔她脸上的泪痕。

她瘪瘪嘴,委屈的眼泪热乎乎地涌出来,她把它们俩揽进怀里:「阿莫西林……队长死掉了……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

连阿莫西林的喵喵声都那么悲伤,她把它们俩抱去草坪上,发盘尼西林的身体冷了,她死了。

她是阿时留下来陪伴言焓的;他死了,所以她也随着去了吧。

阿莫西林围着妈妈转,蹭蹭又舔舔,喵呜喵呜地叫。甄暖擦干眼泪,给盘尼西林盖好棉絮,抱起两只小猫去卧室。

寒冬的深夜,她搂着两只小猫缩在被子里,泪水无声流淌。

那么冷的天,她没有暖宝宝,也没有队长了。

她抹着眼泪,突然想到什么,立刻从床上滚下来,翻箱倒柜。

信件、录音笔、音讯、视频、字条……他准备赴死时难道没有想和她说的?

她把家里翻得一片狼藉,可什么也没有。

她连夜赶去办公室,把工作的地方翻得一团糟,关小瑜他们拦不住也劝不住,她疯了般到处找,可他竟什么也没留下,哪怕一片纸,一句话。

她这才知道那天在医院里的话对他伤害有多深。他选择去死的时候,连一句话都不肯留给她。

队长死了,她对他却异常坚定而信任起来。

可这些幻想都迟了,无从求证了。可不求证也没关系,她不要他解释了,不要了。

为什么他活着的时候要生他的气要他解释,为什么他死后不用任何话语她就自动给他找出一切解释原谅甚至美化他的一切。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死了……才发现,他比对错重要……他最重要!

她睡着了,枕头上是湿的。

关小瑜无言,想起她问言队,这么死了,不怕暖暖心疼吗?

他说疼,但……只有他死了,她才能慢慢知道他过去十年的痛;只有他死了,他在她心里的地位才能超过弋。

她轻轻阖上门,心想,暖暖的枕头要湿多久?

▪️ 她关了灯,缩在被子里,眼睛闭了一会儿,睡不着。

薄薄的月光从淡蓝色的木栏窗外洒进来,美得像梦境。

她想队长了。

万籁俱寂,思念像毒一样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剜心挫骨。她痛得蜷成一团,咬着膝盖,眼泪大颗大颗无声地落下来。

一年过去了,她越来越想他,越来越痛,越来越苦。

他过去的十年,就是这么一天天熬过来的。

当初她天真地说让他放下,如今感同身受了,才知怎么可能放得下。

好想队长……

她抓着被子偷偷抹眼泪,眼眶里一阵阵温热的濡湿。世界好安静啊,只有她一个人,连哭声都没有。

▪️ 月影摇晃,静谧的夜里传来轻轻的树叶唰唰声,她一愣,屏住呼吸听。

有谁在爬她的花架。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从月光下闪过来,随即,敲门声一下,两下,轻扣房门。

她的心随之一咚,呼吸凝滞了,竟半分不害怕,仿佛有种心有灵犀的宿命。

咚,咚,他在敲门。

她往门边爬了一点,透过木窗棱,只看到他俐落的短发和带着疤痕的耳朵,她揪着被子坐在床上,颤声:「你……」来不及问是谁。

「我。」异常沙哑的嗓音,甚至有些陌生。

「队长!」她的眼泪在顷刻间决了堤,扑上去拉开木门。

树影婆娑,他沾了一身的月光。

轻唤:「小猫……」

▪️ 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是在这个地方。少女坐在秋千上,虔诚地说:「亲爱的苏格拉底,宁死不负信仰。」

抱着贝司的少年抬头:「哦?阿时,那你的信仰是什么?」

「很简单啊,一个字,」她歪着头微微一笑,「善。」

宁死不负信仰。

「哦,」他说出她的心思,「此生信仰,宁死不负。」

「小火哥哥,你的信仰是什么?」

「也是一个字。」他说,「你。」

............

番外:言焓的死里逃生

▪️ 「只有失去我,她才能真正……一寸一寸体会到我心底最深的痛;只有我死了,我在她心底的位置……我才能比过弋。小瑜,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如果我对她没有意义,我宁愿死了。」

「小瑜,我很累了。找了10年,」他声音嘶哑,疲惫而憔悴,仿佛从内至外都死了,只剩驱壳,「我太累了,想休息。你让我睡会儿吧。」

关小瑜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模模糊糊的,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

她看到,言焓已经死掉了。

生无可恋,别无选择。

............

后记:时有暖光,融尔严寒

队长和小猫的故事开始于三年前,如现在来回忆细节,我想我应该忘记了很多。记住全文不太现实,但很多画面,过了三年,却依然是清晰的。

记得文章开篇,言焓在酒店的走廊里抽烟,那时候天气很冷,他寂寞地想着,阿时,你那里应该很冰冷。你怕冷吗?

现在想起那个情节,心里都是难过的。失去阿时的那十年,言焓一直活在压抑和永无终止的找寻当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他心爱的女孩不见人也不见尸,人间蒸发了十年。他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了十年,直到暖暖的出现,那个和阿时一样柔软如小猫儿的女孩,一点一点,给他冰封的生活带来了暖意,和从此更深沉的煎熬与痛苦。

他无法原谅自己对除阿时以外的女孩动心,将其视为一种背叛;可他又无法抗拒暖暖身上那熟悉而温暖的感觉,那能莫名抚平他心灵消解他疲惫的柔软力量。

他会在暖暖被伤害的时候,因为心疼暖暖而差点失控要对阮云征开枪;可他也会在密室里因为怀疑阿时是暖暖的替死鬼而差点对她痛下杀手。可他不能。因他又爱又恨,恨所有人,恨自己,他始终活在自我折磨之中,不肯原谅自己,不肯饶恕自己,甚至不肯给自己一丝停息的空间。而小猫始终温柔软软,陪伴他,信任他,在密室之中甚至愿意为给他多留一丝空气而自甘沉入水底。

后来,终于真相大白,阿时就是暖暖,暖暖就是阿时,压在言焓心头十年的痛苦终于解脱。可这时,沈弋的死毁了一切。

沈弋是真爱暖暖,亦真爱阿时的,甘愿为了她死去,为了让她死心,甘愿在死前说谎,说从来没有爱过她。

可这怎么骗得了暖暖。她崩溃了,将所有的愤恨发泄在言焓身上,可说到底,其实是心里的不安。他究竟爱谁,爱的是阿时还是暖暖。而她自己又是谁,阿时还是暖暖?两个都是,抑或两个都不是?

她尚未想清楚这些问题,她的崩溃已击溃了言焓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找回了阿时,她却面目全非。无论是阿时,还是小猫,都不要他了。

或许,死人才会被铭记啊。

他那么爱她,爱到嫉妒得发疯,那就去死吧,死了就能被永远铭记了。

多傻的小火哥哥啊。

除去爱情,还有好多的矛盾。
坚持是什么,道德是什么,正义又是什么?
一个人保守本心的极限在哪里?
善又是什么?
是否如Tutor所想,是个人尚未感同身受尚未被挑战极限时的附属与奢侈?

故事中,言焓用行动和智力证明,Tutor错了。
而生活中呢,多少人却证明了Tutor的正确?

所以,最美的时光应该是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少年的阿时坐在秋千上看书,少年的小火哥哥坐在一旁弹吉他。

“阿时,你的信仰是什么?”
“很简单啊,一个字,善。”

而他呢,

“小火哥哥,你呢?你的信仰是什么?”
“也是一个字,” 他说,“你。”

那就,愿他和她,这一生都与信仰为伴吧。

............

言焓真的是个理想型的男生,智力、帅气、体力兼具以外,当然还有他那一颗痴心。每一次言焓的出现总是让人感到揪心、心疼,也不知道这十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人能像言焓一样那么爱夏时,十年,真的会有人这么痴心吗?我想应该只有言焓了吧?

甄暖(夏时)真的软萌软萌的超级可爱,遇上队长也真的是天衣无缝了。谢谢小猫总是陪伴在队长身边,让他不再痛苦。十年,真的好久好久啊。也谢谢无论是夏时还是小猫,谢谢你让我了解了 “善” 这个字。

沈弋也是让人心疼的一个角色,真正的甄暖死了,夏时还在世上,论真正该心痛的应该是沈弋,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最后真的爱上了夏时,但又如何呢?沈弋在那里找到甄暖了吗?十年不见,终于又在一起了。

最大功臣肯定非关小瑜莫属了吧?要不是她跟上去,言焓应该凶多吉少了。

遗憾,多少还是有的,迟迟不能走出来,相信无论过了多久,再次想起时,还是会心痛的吧。好想看后续,觉得结局有点仓促,不知道队长和小猫后来结婚了吗?有没有小孩呢?如果有,孩子一定像队长一样帅,像小猫一样漂亮吧?最重要的,他们一定也像爸妈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信仰吧?


Dear Socrates 亲爱的苏格拉底 ✔ 9.5/10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请照亮我前行

#DearSocrates
#亲爱的苏格拉底
#言焓
#甄暖

#PL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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